洪災背后的水土流失

　　——著名林學家沈國舫院士談水土流失防治

　　今年7月20日8時，三峽工程迎來了流量達7萬立方米/秒的洪峰，超過1998年的最大峰值。洪水經(jīng)由三峽大壩攔截后，出庫流量減少到4萬立方米/秒，有效緩解了特大洪峰對中下游河道的沖擊。

　　這意味著，盡管今年的洪水超過了1998年的規(guī)模，但并沒有造成類似當年全流域的洪澇災害。其中，以三峽大壩為代表的眾多水利工程功不可沒，近10多年天然林保護、退耕還林、植樹造林等工程的實施也發(fā)揮了重要作用。但在一些局部地區(qū)，水土流失的情況還比較嚴重，甚至發(fā)生了泥石流、滑坡等地質(zhì)災害。它表明，水土流失，仍是中國大地之痛，對水土流失的治理，依然任重道遠。

　　森林是個小水庫

　　在談到洪水和水土保持的關系時，著名林學家、中國工程院院士沈國舫十分強調(diào)森林的作用，“我們一直都說，森林是個小水庫，可能不夠準確，但是卻有它的道理。”

　　沈國舫說，森林小水庫起作用是多方面的。一方面，森林能涵養(yǎng)水源，水多能吸水，水少能吐水，還能消減雨水的沖刷力。另一方面，森林對下游水庫的蓄水能力有很好的保護作用。沈國舫介紹了歷史上發(fā)生大洪水時幾個水庫不一樣的表現(xiàn)：森林覆蓋率高的水庫，穩(wěn)穩(wěn)當當?shù)囟蛇^了難關。但有些水庫，水一沖下來就垮了，壩本身的質(zhì)量是一個原因，但上面沒有森林覆蓋這個因素也不容忽視。

　　“1998年全流域性的大洪水后，大家意識到了水土流失是個大問題，我們也向中央提出了必須保護長江上游原始森林植被的建議，這就促成了后來天然林保護工程的上馬。”沈國舫說。

　　近10多年來，天然林保護工程在位于長江、黃河中上游的云南、貴州、四川、重慶市和東北、內(nèi)蒙古以及海南省先后展開，對大江大河源頭、庫湖周圍、水系干支流兩側(cè)及主要山脈脊部等地區(qū)實施了重點保護。在一系列水土保持措施的綜合治理下，全國每年減少土壤侵蝕量15億噸左右。其中，黃河流域每年減少入黃泥沙 3億噸左右，黃河的一級支流無定河減少入黃泥沙高達55%。長江上游嘉陵江流域的土壤侵蝕量也減少了1/3。

　　多年的整治雖然取得了一些成績，但正如沈國舫所言：“中國幾千年農(nóng)業(yè)文明造成的傷害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愈合的。”在今年的洪災中，局部地區(qū)受災嚴重，特別是中西部、東北地區(qū)損失慘重，再次敲響了水土流失的警鐘。

    水土流失加劇洪澇災害

　　據(jù)國家防總8月4日發(fā)布的消息，今年以來全國共有28個省(區(qū)、市)遭受洪澇災害，受災人口1.4億人，因災死亡1072人、失蹤619人，倒塌房屋110萬間，直接經(jīng)濟損失2096億元。

　　具體來看，這次受災比較嚴重的，主要集中在中西部地區(qū)和東北地區(qū)。7月16日至24日，陜西安康市遭受百年不遇暴雨襲擊，先后兩次造成大范圍山洪、泥石流和山體滑坡等自然災害，致使63人死亡、119人失蹤、155萬人受災，經(jīng)濟損失達65.6億元人民幣。遭受如此嚴重的災害，與該地區(qū)的水土流失有關。安康地處陜西南部的秦巴山區(qū)，山高、溝深、坡陡、地薄，60%的國土面積屬于地質(zhì)災害中、高易發(fā)區(qū)。一旦遭遇暴雨襲擊，災害很難幸免。

　　“水土流失最嚴重的表現(xiàn)形式就是泥石流，高強度的水流連泥帶石，沖擊力非常大，破壞性強。但如果那個地方植被比較好，樹根扎下去了，就能固定住，水不容易下來，下來也不容易帶走土，能起到一定的防護作用。”正如沈國舫所說，滑坡、泥石流的形成是有一定條件的，因而可以預防。

　　西部的災情讓人揪心，而在東北，洪澇災害也不容樂觀。這幾年，東北只要一遇暴雨，就有洪災發(fā)生。這固然與當?shù)氐乃O施落后，蓄洪抗洪能力不足有關，但黑土地上愈演愈烈的水土流失，也是一個重要因素。

　　談到東北黑土區(qū)的水土流失，沈國舫頗為憂心。他說，水土流失主要發(fā)生在坡耕地上，由于這些坡耕地多采用順坡耕作的情況，致使水土流失不斷加劇。經(jīng)測定，東北黑土區(qū)平均每年流失表土0.4～0.7cm?？疾彀l(fā)現(xiàn)，東北很多地方耕地黑土層已完全消失，露出下層黃土，成為“破皮黃”。像這樣的土地，根本經(jīng)不起沖刷，潰壩破堤的情況很容易發(fā)生。

　　同樣，在長江上游及西南諸河區(qū)，坡耕地的比重也很大，水土流失也極易形成滑坡、泥石流等山地災害。

    近四成國土面臨水土流失

　　在沈國舫參與的中國水土流失與生態(tài)安全綜合科學考察報告中提到，我國水土流失防治工作雖然取得了很大成績，但是，我國仍然是世界上水土流失最為嚴重的國家之一。我國水土流失狀況呈現(xiàn)三個特點：一是水土流失面積大，分布范圍廣；二是流失強度大，侵蝕嚴重區(qū)比例高；三是流失成因復雜，區(qū)域差異明顯。

　　據(jù)水利部統(tǒng)計，我國現(xiàn)有水土流失總面積達356萬平方公里(含風蝕)，已占到國土面積的37.1%，且不僅廣泛發(fā)生在農(nóng)村地區(qū)，還發(fā)生在城鎮(zhèn)和工礦區(qū)，幾乎每個流域、每個省份都有。

　　談到水土流失帶來的危害，沈國舫認為，首當其沖，是加劇了我國人地矛盾，直接威脅到我國的糧食生產(chǎn)安全和人的生存。我國人均占有耕地面積僅為1.39 畝，遠低于世界平均水平的3.75畝，而我國因水土流失損失的耕地平均每年高達100萬畝。按現(xiàn)在的流失速度推算，50年后東北黑土區(qū)1400萬畝耕地的黑土層將流失掉，糧食產(chǎn)量將降低40%左右；35年后西南巖溶區(qū)石漠化面積將增加一倍，屆時有近1億人失去賴以生存和發(fā)展的土地。

　　沈國舫說，在水土流失作用下，土地越種越瘦，許多地方陷入“越窮越墾、越墾越窮”的惡性循環(huán)。“例如貴州，人稱是‘八山一水一分田’，65%以上的耕地是旱坡地，有的地方就是石頭堆中圍出一小塊地。老百姓有土就種，丟兩個玉米粒進去，秋天收幾個苞谷。天長日久，連那點土也被沖走了。”
 

　　同時，水土流失會導致江河湖庫淤積，加劇洪澇災害，對我國防洪安全構(gòu)成巨大威脅。遼河干流下游部分河床已高于地面1-2米，成為地上懸河。全國8萬多座水庫年均淤積16.24億立方米，造成調(diào)蓄能力的下降。

　　除此以外，水土流失還成為我國最大的環(huán)境公害之一。一方面，導致土壤涵養(yǎng)水源能力降低；另一方面，在流失大量泥沙的過程中，輸送了大量化肥、農(nóng)藥和生活垃圾等面源污染物，成為加劇水源污染的重要原因，對我國生態(tài)安全和飲水安全構(gòu)成嚴重威脅。